大美青海非遗大观——“邦”祭开始

文/张扬

在很多人看来，年都乎於菟活动是于农历十一月二十日这一天在二郎神庙和古堡内举行的 ；也有对於菟稍有了解的人认为，於菟开始于农历十一月十九日的晚上。实际上，於菟活动真正开始是“邦”祭开始的时间，也就是说，“邦”祭是於菟的前奏，或者说，於菟是“邦”祭的主要组成部分。

“邦”祭是於菟的前奏　张傲/摄

年都乎“邦”祭共有四次 ：第一次在农历十一月初八举行，随后依次为农历十一月十二日、十一月十四日、十一月十九日，而农历十一月二十日就是盛大的於菟活动。

看到这里，相信不少读者对於菟还是不甚了解。从字面上讲，“於菟”是一个古词，早在《左传 · 宣公四年》中就有记载 ：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辞海》：“ 於菟，虎的别称。”《辞源》中的解释是 ：今湖北省云梦县址古称於菟。传说，楚国著名的政治家令尹子文是一个私生子，被丢弃在云梦泽这一地方，被一只母虎抚育长大，其名榖於菟，当时楚国称老虎为“於菟”，把喂乳叫“榖”，因而这个地方就被称为於菟。从含义上讲， “於菟”属于古楚巫舞，是楚人的崇虎傩俗。

关于年都乎於菟的由来，最主流的说法是随明代军队戍边屯田而传入青海同仁说。此说认为，於菟舞应为春秋时期的楚文化遗存。此说除了从名称断定外，还从楚国盛行巫风来考证。《汉书 · 地理志下》载 ：楚俗“信巫鬼，重淫祀”。由此可见楚国巫风之盛，较同期其他各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先祖用来祭山神祛妖求吉的於菟舞，从现代形式和内容都含有楚国楚风的绪余。梁代江陵人宗懔编撰的《荆楚岁时记》中载，楚人逢年节有“门画与虎”避邪之习俗，此说虽不能完全说明楚人有无崇虎之情，但可以说明以虎作为镇妖兽是一可信的证据。

1929 年，年过半百的鲁迅做了父亲，小海婴在给他带来幸福的同时，也让他感到生活的辛苦。海婴非常淘气，经常到处乱翻，弄得书房乱七八糟，鲁迅边整理边给儿子说好话。朋友们都说鲁迅太溺爱孩子，鲁迅坦然写下《答客诮》：“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这首诗中的“小於菟”，应该就是“小老虎”的意思。

既然於菟属于楚风古舞，是楚人信巫崇虎的遗迹，怎么会流传到青藏高原上的年都乎呢？有人分析，从历史上看，同仁地区在古代为边关要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据史书载，自秦汉以来，多有军队戍边屯田。明初又有江南移民移居此地，20 世纪 50 年代末在年都乎村发掘的大明时期的文物——王廷义石碑就是一个例证，此碑现在仍立在年都乎村。总之，於菟舞随着历史的变迁从江南楚地或楚人后裔巴人住地流传而来，在村民祭山神的习俗中，由巫觋传承沿袭保留至今。甚至有人说，於菟是楚风舞蹈的活化石，也是楚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当然，对于於菟的起源，还有其他说法，比如有人说是远古时代生活在青海的古羌人崇拜虎图腾的绪余之说 ；也有人说土族崇虎源于内蒙古草原，随迁徙而带至同仁土族所居之地。

进入农历十一月初八，隆务河和年都乎河都安静了下来，河滩上的树木早就脱下绿装，一只乌鸦在一棵柳树上大喊大叫，然后穿过被雪覆盖的田野，再飞过年都乎村人家的屋顶，径直朝二郎神庙方向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於菟活动或者说“邦”祭活动的法师阿吾和二郎神庙的管家杨本早早起床，阿吾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珍藏的法师专用的袍子和帽子“请”出来，袍子和当地的藏族服饰有点儿相似，帽子却很特别，跟我们看到的《西游记》中唐僧戴的别无二致。这套行头阿吾只有在“邦”祭或於菟活动时才会“请”出来穿戴在身上，平常藏在家里从不示人。

阿吾小时候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名”，叫多杰拉旦，但不知为什么，大家一直都叫他阿吾，到现在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名字也是阿吾。

穿戴整齐的阿吾法师　张傲摄

在土族语言中，“ 阿吾”是“阿哥”或者“男孩”的意思，也就是说，每个土族男子都可以叫阿吾，女孩则被称为阿姑。

法师阿吾现在还有另外一个头衔——土族於菟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他也是这一国家级非遗项目唯一的传承人。於菟法师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认定需要一定的程序。於菟法师有着清晰的传承脉 络，一般都是子承父辈，但必须经过年都乎寺或隆务寺活佛认定。今年 62 岁的阿吾从 1980 年开始接过於菟法师的衣钵，至今已经 38个年头，也就是说，他即将主持的於菟活动，是他第三十八次做於菟的“主持”。

年轻时的阿吾法师  张傲/摄

严格地说，於菟法师是代代相传的，但有些意外的是，阿吾是继承了爷爷的於菟法师传承人角色。在於菟传承的数百年间，法师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拉哇”。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拉哇”也有失业的时候。“文革”期间，年都乎於菟活动被叫停，於菟法师的称号在阿吾父亲的手里断了线。1980 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年都乎的於菟再次跳了起来，阿吾成为第七代於菟“拉哇”，也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於菟法师。

农历十一月初八这一天，就在阿吾请出法师衣冠的时候，二郎神庙的管家杨本也早早打开庙门，把寺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村里的男人们这一天的早饭和午饭也都吃得瓷实，有些人还喝了几口青稞酒，他们都为“邦”祭活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邦”祭活动中供奉的祭品　张傲/摄

与此同时，年都乎拉卡村村民增太家的大门开得比往常要早，院落同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尤其是主室，炕上收拾妥当，灶里添了更多的柴火和牛粪，一张八仙桌早就摆放在房屋正中。

年都乎村土族人家的主房很是特别，是典型的“锅台连灶”结构，大炕和锅灶连在一起，是接待客人的主要场所，也是生火做饭的所在。青海冬季气候严寒，生火做饭所产生的热量舍不得白白浪费，所以聪明的青海先民就发明了“锅台连灶”，灶台的烟道通过大炕后再被抽到房屋外边，这就确保了房间内的温暖。

不一会儿，增太家便迎来了不少客人，他们都是左邻右舍前来帮忙的。今年，增太家是“邦主”，今天就要迎请二郎神到来，全家人也好，全村人也好，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因此，头一天“邦主”增太到县城置办了不少东西，有香蕉等水果，还有绢花、青稞酒，等等，就像过年办年货一样丰富。

穿戴整齐的阿吾法师　张傲/摄 

“邦”祭是於菟舞驱邪的前奏和序幕，於菟活动开始前，年都乎村有四个“邦”祭，是按四个“措瓦”（部落）分的，每个“措瓦”每年轮排一户人家，是按神的旨意从上一年抬神轿者中自由选择的。

能将神“请”到家中，在年都乎村的村民们看来是一种福祉，整整一年都会心想事成、健康幸福。

上午 10 点钟，“邦主”增太准时到达阿吾家，一阵寒暄后，增太请求阿吾 ：“今年的‘邦’祭在我家，还烦请您前来！”阿吾遂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白色毛边纸、剪刀、桑袋、哈达、白酒，和增太一起走出家门。到达“邦主”增太家后，阿吾检查了一番“邦”祭所用的供品，然后开始剪裁晚上“邦”祭活动所需的“邦那咕”，也就是各种祭品。阿吾对剪刀的运用相当娴熟，如同他平日里做堆绣、唐卡时一样，每个图案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几个小时后，他的身边就多出了一堆用白纸剪裁的神、房子等，前来帮忙的人们将这些“邦那咕”悬挂在增太家的房梁上。

摘自《大美青海非遗记录丛书 》之《於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