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尚风采

文/谢长华

不知不觉，天已发亮。

凌晨乘车出发，坐了长途汽车，再搭短途汽车，一路颠簸地在雪峰山的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着。一路上，越往前驶，山越奇，山越茂，林山竹海，奇岭清溪，条条山路长鞭一样抽向山之涯、水之源，消受不尽的大自然美景。

午后抵达通道县城。这里四面环山，小巧玲珑的县城在拥翠披绿的林海里，别有一番风韵。其实我的老家也在雪峰山脉，却是雪峰山南侧的洞口县，比起通道县四野皆翠的绿色环境，自然逊色多了。

杨章初老先生的家，还要从县城搭乘一趟短途汽车，到达一个叫独坡的小镇，再乘一段路的摩托，然后再走五六里山路，就算到了。

在昨天的电话中，根据杨老先生孙子的介绍，他家单门独户地坐落在一个叫豺狗溪的山坳里，三面环山，门前有一条小溪，屋后是一片竹海；两层楼的木房子右边是粮仓，左边是猪牛圈。这里的居民房子大多是这种纯木结构。

我跨下摩托车时，日已西沉，山风习习，走在通往豺狗溪的山路上，正巧碰上几个放学回家的学生，在他们热心的指点下，顺利地走向豺狗溪。尽管这段山路追坡依岭而上，但路面还算平整。

只要心情不错，一口气走五六里山路也不在话下。而我本是雪峰山脉土生土长的，走这种蜿蜒曲折的山路更似闲庭信步。夏季日长，一时间也不必担心夜幕降临。

杨老先生的家终于出现了，比他孙子在电话中的描述更具诗情画意。

快到他家门口的小路上，十来株古树高大苍劲，树冠葱郁浓密，露出地面的树根虬劲而张扬地伸展着，扭曲着。杨老先生前门口的小溪上架着一亭盖着杉树皮的竹桥，一直通到堂屋门外的石级上。                      

一个较高大的中年人正站在堂屋大门外，三十几岁的样子，见我到来，熟人一般，大老远就招手，迎了上来。想来就是昨天接我电话的杨老先生的孙子。他有近一米八的个头，这在我们南方，算是难得的高个子了。

似乎所有的介绍和客套话都显得多余，我直接问道：“你爷爷在家吧？”

“在，在家等你大半天了。现正在后院里给竹鼠喂食。我去叫他。”

“别，还是让我亲自去给他老人家致敬，打招呼吧。”我忙拦住了他。

随杨老先生的孙儿走进楠竹块整齐筑建的后院，一个老人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喂着身子底下的一大群竹鼠！

杨老先生听到身后的声响，站起身来，他站起身来后的身躯将我惊了一跳：八十几岁的人了，高大魁梧的身材不驼不胖，个头竟比他孙儿还显高大！

杨老先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一双蒲扇大的手热情地握了过来！颌下一大把胡须竟没全白，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青黑的。

惊叹之余，大脑中立即浮现两个字：猎神！

这才是我心目真正的猎神的形象！

他们一家子热情地接接待了我，很显然，杨老先生很欢迎我的到来，更乐意接受我的采访。我想，杨老先生这一辈子一定有很多的传奇和背后的辛酸苦辣，他也需要倾诉，要不，一旦他离开人世，这些传奇的故事就无人知晓了……

果然，杨老先生主动对我说：“大作家，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也正想对你这个作家说说我和那只华南虎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太长，得慢慢讲它两天才讲得清。这么远来了，先吃了晚饭再说吧。”

老人向孙媳妇指了一下脚下的竹鼠，杨老先生的孙媳妇就走进后院，逮了一只足有五六斤重的肥壮竹鼠，到厨房去了。

望着脚下这群欢蹦乱跳的竹鼠，我好奇地问：“我看到的竹鼠都是野生的，个性很烈，不好养啊，您老是怎么驯养它们的啊？”

杨老先生淡淡地说：“这没什么，任何动物都有它的习性，只要摸透了它们的生活习性和个性，我觉得没有什么野生动物是不能驯养的。我们长年在山里爬爬滚滚，所有动物的习性都摸透了。当年，那只威武的华南虎王——就是你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只，都能成为我的生死之交啊！”

杨老先生的孙儿插话道：“现在禁山了，山里面的野物都不让打了，我爷爷就自己驯养了一些野生动物。爷爷还驯养过许多其他野生动物，野羊啊，野狐狸啊，野豺狗啊什么的，但它们稍微长大点，都被爷爷放生了。只有这种竹鼠繁殖发展得太快，对竹山也有害处，我们就专门养殖了一些用来改善生活。”

竹鼠是雪峰山竹林里常见的小型野生动物，属啮齿类，繁殖能力很强。成年竹鼠的个头和野兔大小差不多。一对大门牙，经常啃食竹鞭或竹干，对竹林的破坏性很大。有时，一群竹鼠一夜之间会放倒一大片竹林。

不一会儿，晚餐已准备好了。一家老少七八口，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就餐，享受着丰盛的竹鼠山珍大餐。

桌上，杨老先生极力向我推介他用山中野生药材泡制的药酒，一定要让我喝两盅。                                            

吃完这顿别有一番风味的“竹鼠晚宴”后，天已全黑，杨老先生将我邀入他的房中，两杯浓茶，两张竹椅，杨老先生兴致盎然，准备将这个传奇故事铺展开来。

杨章初老先生一直坐在我对面的竹躺椅上，他年岁已大，完全可以四平八稳地躺着对我这个后生讲述他的故事，但他一直身正腰直地端坐着，似乎怀着一种负疚的心理，他一开口就说：“我是个猎人，凡是我们这山林中有的野物，以前我都打过，且打得不少！既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也可以说是血债累累啊！但我最想向你讲述的，就是我和虎王的故事。它就是你在省城动物园里看到的那只大老虎。它，改变了我整个下半辈子的生活……”

摘自《猎神·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