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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与山河共舞(上)

2021-11-29摘自《源启中国》原文地址

精灵与山河共舞(上)

文/古岳

生命的存在是地球的骄傲。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的存在更美丽。

有关生命的起源,我们依然所知甚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生命的繁衍生息。即使在南北极的冰天雪地里,即使在撒哈拉大沙漠的茫茫黄沙中,即使在被誉为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腹地,生命的历史从未间断过。

三江源大地不仅托举着众多的大山,孕育了无数的源流,而且以世界最高的高原保全并珍藏了大自然美妙的生命形态。在面对三江源大地时,我们常常为那些生命的原始美而感动。

虽然,现在我们再也无法看到上千头野牦牛在那莽原上奔腾驰骋的壮观景象了,也无法觅见数以万计的藏羚羊在那江河之源如云飘浮的至美画面了。但是,三江源还能望见它们的身影,它们还在那里生息和繁衍。

我曾不止一次驻足凝望过那些藏羚羊奔跑的样子。那是何等的优雅!它们好像不是在跑,而是在紧挨着山野飞翔。当那四只灵巧的小蹄子如鼓点般敲向大地时,那身子就在那鼓点之上如鹰在滑翔。

一般它们都不会跑得很远,跑着跑着,它们会突然停住,回首观望,就像一支乐曲戛然而止。有时在奔跑的过程中,它们会突然一跃而起,像受惊的烈马。有位熟悉藏羚羊的朋友告诉我,每次看见藏羚羊奔跑的样子,他都会止不住热泪盈眶。我想,那肯定是出于对生命至美的感动。

藏羚羊的迁徙是一个谜,藏着它们的生存密码,一个有关生命的秘密。

对这个秘密,迄今为止,我们依然所知不多。藏羚羊是青藏高原特有的精灵,其栖息地覆盖了包括可可西里、羌塘、阿尔金山在内的广袤大地,其总面积可能比一个青海省的面积还要大。除了一个季节,每年的大部分时间,它们一群群地分散栖息在如此辽阔的高原大地上,生存区域东西相跨1600公里。据我的观察分析,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原住游牧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专属的牧场和相对固定的家园,无论怎么迁徙,最终它们还会回到曾经的草原,继续亿万年苦苦坚守下来的那一种生活。

可是,有一个季节不是这样。这是一个迁徙的季节。

到了这个季节,它们像是听到了一种召唤,会从高原的四面八方向一个地方迁徙和集结,而后又从那里原路返回。这是地球上最为恢宏的三种有蹄类动物的大迁徙之一,场面壮观,气势宏伟——另两大有蹄类动物是非洲角马和北极驯鹿。藏羚羊大迁徙的集结地就是卓乃湖、可可西里湖和太阳湖一带。这是一次迎接新生命的迁徙之旅,它们之所以历尽艰辛赶往这里,就是要在这里产下自己的孩子。所以,有人把这个地方称为藏羚羊的天然大“产房”,当然,你也可以说这里是藏羚羊的摇篮。

它们在每年的11月至12月完成交配。来年4月底,公母藏羚羊开始分群而居,当高原的夏天来临时,大迁徙开始了,包括雌羔在内的所有母羊都会向着那个地方集体迁徙。大约一个月之后抵达目的地。而后稍事休息,一调整好身体状态,便会在那里产下新的生命,数万藏羚羊一起产羔。尔后精心哺育,过不了几天,小羊羔就能活蹦乱跳了。回迁之旅又要开始,又是一次漫长的生命跋涉。这种生命之旅,每年重复一次,一代代藏羚羊都不会忘记迁徙的季节和路线。如此循环往复,从未改变。即使20世纪末,藏羚羊由此引来灭绝性的灾难时,一到那个季节,它们依然会踏上那条迁徙之路。

藏羚羊为何不在原栖息地产羔,而非要冒着生命危险经过长途跋涉,集结到那个固定的地方去共同迎接新生命的降临呢?如果那是命中注定的选择,那么,又是谁确定了这样一个方向,划定了这样一片特殊的领地,专门用来迎接新的生命?如果那是它们自己的选择,那么,它们又是靠什么来取得联系,以致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数万乃至十数万之众的生灵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启程,向一个共同的地点集结?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是什么吸引着它们、召唤者它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次走向那片荒原,去寻访藏羚羊时,我与很多人讨论过这个话题,也曾设想过无数的可能,但一直没有找到一个理想的答案。依照常理,一个临产的母亲不适于远距离跋涉,应该就近找个适宜的地方准备分娩才对,可藏羚羊不是。临产前,它们都会踏上这样一条迁徙之路,亘古不变。

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是,这迁徙也许与种群的繁衍有关。如果分散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产羔,小生命很容易受到其他猛兽的攻击而难以成活。如果成千上万的藏羚羊在一个地方产羔,即使有天敌攻击,也不至于造成灭顶之灾,其中的大部分小生命依然可以躲过一劫。从临产地多年的观察结果看,这个季节,并未发现其他动物也向这个方向集结的明显迹象。虽然,也总会看到狼、棕熊、狐狸甚至雪豹等猛兽的踪迹,也会看到鹰鹫类猛禽,但那当属于正常现象,而非有意集结。如此则真可以大大降低新生命出生时面临的诸多死亡风险,从而保障种群安全。

这里面涉及一系列问题。譬如,一年一度,如此大规模的迁徙怎么能瞒得过其他生灵?那并不是一个隐蔽的行动,而是声势浩大,像是有意要惊动一切的样子。其他生灵又怎么会毫无觉察呢?如果这是某一年的一个临时的决定,每一年的集结地都不一样,还好理解,而如果每一年都是如此,其天敌类猛兽也不难发现这个秘密,那岂不是会招致更大的危险,蒙受更大的灾难吗?

也许秘密就隐藏在它迁徙的路径里面,迁徙之前,它们散落在高原荒野之上,开始迁徙时——甚至在整个迁徙途中,它们都像是三三两两随处走动的样子,步履中没有显出丝毫匆忙的样子,一天天,只是缓慢地移动,日出日落,它们每天的生活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因为其迁徙距离的不同,开始迁徙的日子也各不相同,它们只在意抵达的日期。所以,看上去,藏羚羊种群的迁徙之旅乱象丛生,扑朔迷离。而且,整个种群移动的方向也是不一样的,那是由它们栖息地的所在方向决定的。如果它们栖息于羌塘以西,那么,它们就会往东;如果它们在南部草原,则会往北;如果原本在阿尔金山腹地,则需要南下……启程于不同的方向,又向着不同的方向缓缓移动,再将这种大迁徙置于无比辽阔且山河纵横的高原大地上,谁都无法窥探并知晓其迁徙的秘密。

如果你仔细留意,这个季节,它们只会朝一个方向移动,那方向在它们的心里,每一只藏羚羊都心领神会。在这个季节,假如你从高空长时间注视青藏高原的这一片土地,你就会看到一个奇观,所有的藏羚羊实际上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在移动,最终都会汇集到那个神秘的地方,好像每一个步子都经过了精确地推算。于是,无论它们从何时何地开始迁徙,抵达的日期都惊人的一致。抵达之后,新生命降临,生命欢乐的盛宴开始,一代又一代生灵的繁衍继续。

2020年5月18日至24日,整整一周的时间里,我和我的两位年轻同事姚斌、张多钧以及司机小朱一直在可可西里守望藏羚羊一年一度的大迁徙。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不冻泉到五道梁两个保护站之间不到50公里的青藏公路上来回穿梭,偶尔也会从不惊扰藏羚羊的边缘地带进入可可西里,或者东往昆仑山口,西至沱沱河、唐古拉山顶的青藏公路沿线去守望察看。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藏羚羊大迁徙。我们把观察记录的现场见闻,写成了一组系列报道,以“2020藏羚羊大迁徙现场报道”为题,发在5月19日至25日的《青海日报》上,除了文字,还有大量图片和视频画面,是一次立体呈现的报道。

每天从早到晚,我们都守在这段路上,观察去可可西里腹地卓乃湖一带产仔的藏羚羊是怎样穿越青藏线的。五道梁是一个主要的迁徙通道,那里有几个摄像头全天候观察记录藏羚羊迁徙的画面。我们与保护站约定,只要发现有迁徙的藏羚羊群走近,即可电话通知我们,无论在什么地方,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几乎都能赶到五道梁做实时观察和记录。

保护站的记录显示:2020年的迁徙季节,通过五道梁穿越青藏线的藏羚羊,4月30日,中午43只,晚上133只;5月1日,上午61只;5月2日,上午131只……5月22日,清晨98只,上午46只,中午54只,下午8只;5月23日,下午123只……据五道梁保护站记录统计,从4月30日至5月24日18时许,共有2153只藏羚羊穿越了青藏线,走进可可西里腹地。

除了在五道梁守候,其他时间,我们都在这段青藏公路沿线,一只一只地数藏羚羊,生怕数错,来回反复地数,直到确定一天的记录没有太大出入。这当然不只是在数数,我们要通过自己多日的实地观察和记录,对每天从四面八方进入可可西里产仔的藏羚羊种群得出一个基本的判断。

从可可西里几个保护站调查采访的结果看,近几年藏羚羊产仔大迁徙已经出现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一个变化是开始迁徙和回迁的时间越来越提前,2020年最初的迁徙开始于4月30日,比上年提前一天,而比十年以前大约提前了半个月,比二十年以前,大约提前了一个月。迁徙时间大约也会持续近一个月,其中有规模集中迁徙的时间大约会持续一周到十天时间,前后两头每天迁徙的藏羚羊数量逐渐呈现递增或递减的趋势。

另一个明显的变化是,产仔迁徙的藏羚羊群中公羊的比例呈上升趋势。十年二十年以前,分批陆续往可可西里腹地产仔的藏羚羊群中,纯粹的母羊群多见,偶尔会看到一群藏羚羊中也会自始至终跟随着一两只公羊。后来,发现跟随母藏羚羊群迁徙的公羊数量也越来越多。从今年在现场看到的情况看,已经几乎见不到纯母藏羚羊群了,哪怕是十几只的小群,母羊群里也总是混杂着若干公羊。稍稍大一点的藏羚羊群里公羊的数量更多,有些群,母藏羚羊和公藏羚羊的比例几乎是对等的。

第三个明显的变化是,继续往可可西里卓乃湖一带迁徙产仔的种群数量呈下降趋势。据卓乃湖保护站的观测记录,十几年以前,他们曾拍到超过3万只藏羚羊在湖边一起产仔的画面,这几年,他们最多也只拍到过万只左右的藏羚羊在湖边产仔。他们估计,2020年最多不会超过5000只。而且,2020年所产小羊羔,死胎有所增加。

那么,没进入可可西里腹地卓乃湖一带的藏羚羊是否把产仔地改到了其他地方呢?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改到什么地方了?分布在什么地方的藏羚羊改变了迁徙方向?目前尚未有进一步的观察结果。至于死胎的增加,保护站管护人员的分析是,迁徙途中对藏羚羊的干扰造成的。比如出于好心进行的不必要的护送,出于保护目的进行的拍摄,出于好奇受到的游客的侵扰,等等。

从我们在现场看到的画面分析判断,迁徙中的藏羚羊群对任何人类活动行为和目标都极为敏感,甚至对自然天敌的动向也比平时格外敏感。

一天,我们在可可西里边缘,远远目送一大群藏羚羊进入可可西里。在通过一道山梁时,它们突然改变方向迅速奔跑起来,速度很快。要知道,这可是一大群“孕妇”,它们和人类一样清楚,这样的急速奔跑意味着什么!可它们还是义无反顾,做迅速逃离状。后来,我们发现,那山梁一侧正有一只狼远远尾随而来。原来,它们看到那只狼了。

如果没有意外惊扰,在越过青藏线之后,它们行进的速度会适当放慢。天气变化似乎也能影响到它们的行进速度。风雪天,它们都会走得很慢,甚至会停下来,一边觅食一边等太阳出来。

我们还发现,它们对一些不太明显的人为标识也很敏感,尤其对颜色,会表现出害怕甚至恐惧!

一次,在五道梁,我们从监控画面看到,一大群藏羚羊朝青藏公路慢慢走来。在通过青藏铁路下开阔的桥洞时,它们先是放慢了脚步,快到桥底下时,加快步伐奔跑起来。那里除了横跨两山之间的大桥,什么也没有,很显然,即使那大桥也令它们恐惧。

一穿过大桥,它们又放慢了脚步,三三两两,排成一条长队,缓慢前行,但方向很明确,就是前方几公里以外最低的那一段青藏公路。保护站民警提前做好了护卫它们通过的准备,在公路两头很远的地方竖起警示牌,切断了来往的车辆,让它们通过。我们也站在远处守望。

离公路约1000米的地方,它们突然再次放慢速度,行进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有一些藏羚羊开始向两侧迂回。虽然依旧排成一长队,但大多集中在中间部分,前后都只有很少的几只藏羚羊。剩下500米左右的时候,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一只领头的藏羚羊突然加快速度奔跑起来,遥遥领先。整个藏羚羊群也紧随其后,奔跑起来。迁徙的队伍又排成了一个长队,走在最后的几只藏羚羊被远远落在后面了。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那只藏羚羊已经来到公路边了,前蹄甚至已经踩在路基上了。我以为,它会一鼓作气,越过公路,进入公路另一侧的可可西里。可是,它却收住脚步,戛然而止。站在那路基下,回望着自己庞大的家族成员,耐心等待它们跟上迁徙的队伍,等待一一抵达。不到一分钟时间,群里几乎所有的藏羚羊都已经到它身边了。

可是,它还在等待。看到它焦急的样子,所有的同伴也都回过头去张望。这时,我们才看到,还有一只弱小的藏羚羊在后面很远的地方,正向这里慢慢跑来。藏羚羊群开始发出焦躁的声音,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给那只落在后面的同伴加油。也只剩下500米了——好像这是一个命定的长度,突然,那只弱小的藏羚羊也拼命地奔跑起来了。它也是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跟上了同伴。可是,它好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再也动不了了。四肢纤细的小腿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站在最前面的那只健壮的藏羚羊好像吭了一声,就开始爬上路基。当站到公路边的路面上之后,它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迅速穿过公路路面,一下就下到公路另一侧的草原上。但是,它并未向远处走去,而是站在路基之下的草地上,等待所有的同伴。

可能只用三四秒钟的时间,这群足有160多只的藏羚羊群都已经越过青藏公路——除了那只弱小的藏羚羊。其实,它也跟其他同伴爬上了路基,但是,当它等待所有的同伴都已经穿越公路,下到公路另一侧的草原上时,它却不敢迈步了。

它一次次退回到刚刚爬上来的路基之下,又一次次重新爬上那路基,而后,站在那里望着公路,好像那不是一条并不宽展的公路路面,而是一片汪洋。它望而却步。有几次,它甚至小心翼翼地向路中间走去,但每次都止步于那道只有手掌宽且并不鲜亮的黄线一侧。当它第八次止步于那道黄线一侧之后,它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迅速退回到刚刚爬上来的路基之下了。再也没有试图翻越眼前的公路。它似乎彻底放弃了。

而已经穿过公路的藏羚羊还在原地等待。大约又过了不到十分钟。堵在公路两头长长的车流开始放行。已经穿过青藏公路的藏羚羊群,这才离开公路一侧,向远处慢慢跑去。跑到一道山梁上,它们稍稍停顿,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公路另一侧的那只小同伴。

那天下午,它一直在那里,很孤独。第二天早上,它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此后的很多天里,我一直在想它的去向和着落,却不知所踪。

可以肯定,曾经在可可西里此起彼伏的枪声已经听不见了,藏羚羊的盗猎现象已经禁绝。但是,人类对藏羚羊的侵扰似乎却有所增强,因为青藏公路,又有了青藏铁路,穿行于青藏线的车流人流明显增加。此其一也。

其二,藏羚羊迁徙的季节,青藏高原正好迎来一个温暖的季节。但凡经过此地,天南地北的过客都愿意停住脚步,看看可可西里和藏羚羊,以表达他们对这些高原精灵的喜爱。而大多游人对藏羚羊的习性并不了解,更不明白,任何不当的亲近方式都会造成伤害。

对现在的藏羚羊来说,最好的保护不是亲近,而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让种群感到安全——也许在未来会是这样。从目前的情形看,500米到1000米,对于它们也许是个安全的距离。最终,这个距离得有多远,要看藏羚羊自己的反应,最好以它们不感到紧张和害怕为宜,直到它们彻底消除对人类的敌意和警觉为止。也许那个时候,人与藏羚羊才会有真正的亲近。

不仅藏羚羊,对所有野生动物来说也是如此。

对一只或一群狼而言,50米以外也许就已经是安全的距离了;对一只狐狸,100米以外才是安全的;对一头棕熊,这个距离可能还不够,也许得需要5公里;而对一群野牦牛,也许还要远一些,我判断可能需要7公里左右的距离——如果是一头野牦牛,这个距离还不够,也许需要10公里。

越过这个界限,如果对面只有一头野牦牛,你可得当心,说不定它会先发制人,突然向你冲过来,而且,事先不会有任何迹象。发起冲锋之前,它顶多会跺跺蹄子,晃晃头和犄角,可能还会摇摇尾巴,算是已经跟你打招呼了——有时,在安全距离以外,它也会有这些举动,但那多半是虚张声势。它为什么要这样?不是逞强,而是害怕。它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感觉到不安全。

我感觉,藏野驴的安全距离比藏羚羊的远一些,比棕熊的近一些,越过了这个界限,它们也会有警觉,进而感到害怕,继而奔跑起来。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奔跑速度的自信,一开始,它们一般不会离开你的视野,也不会撒开腿飞奔而去。它们似乎很愿意让你看到它奔跑时的优雅,并为之赞叹。直到它们感觉到你已经越过了安全界限,让它们感觉到危险之后,才会向远处一路狂奔而去。

藏野驴是自然界最擅奔跑的动物之一,也是大型陆生动物中奔跑姿势最为优雅的物种,即使在快速奔跑时,它们也会高高地昂起头颅,从不会摇头晃脑,更不会低下头颅。步伐也是惊人地轻松奔放,从不会出现惊慌失措的现象。尤其是当一头藏野驴独自狂奔时,你甚至会感觉奔跑之于它是一种何等的享受。那是一种舞蹈,是一种近乎人类之舞而又融于大自然的舞蹈。

以前青藏高原腹地很少见到汽车,如果有一辆车进入一头藏野驴的视野,它肯定会从很远处飞奔而来,与车进行赛跑。它会不断地飞跑,不断地超过奔驰的汽车,站在前面,等车赶上。然后,又绕开一旁与车平行飞奔,等超过之后,又会站在前面等你。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它感到无聊之后,才会站在那里目送你远去。

后来,汽车也像一种动物到处跑来跑去,见得多了,藏野驴们也已经见怪不怪,再也见不到藏野驴与汽车赛跑的奇观了。大老远看见,它们顶多歪过头来看一眼,如果发现那也只是路过,并无意冒犯它的领地,它一般也不会为之感到紧张,更不会撒腿就跑。只是发现那车向它的方向驶来时,它才会跑开,但已经不是平行方向的赛跑,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逃离。

据我的观察,藏野驴讨厌汽车,也讨厌人类,更讨厌人为设置的那些障碍和铁丝网围栏。如果一头藏野驴进入两面都有网围栏的狭窄通道,迎面再来一辆汽车——很多时候,前后都有汽车驶来,那么,它就会非常紧张。它会忽前忽后地紧张奔跑。如果长时间找不到入口或出口,它会气急败坏地向水泥杆子上撞上去,不时有撞死者……

摘自《源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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