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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玛多

2020-06-18摘自《中华水塔》第四章原文地址

天上的玛多

文/陈启文

追溯黄河源头,这是一个无法绕开的地方——玛多。

玛多号称“黄河源头第一县”。玛,指黄河 ;多,即源头。玛多就是黄河源头。但从严格的河源意义上看,玛多只是黄河流经的第一县,青海每个自治州的面积差不多都有内地的一个省大,而黄河源的核心区域就跨越了海南、果洛、玉树三州,黄河源头超越了玛多县境,从玛多往上延伸到了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麻多乡境内,曲麻莱才是黄河源头第一县。

玛多其实是夹缝中的玛多,这是一片夹在巴颜喀拉山北麓、阿尼玛卿山以西的黄河谷地,我们从阿尼玛卿一路朝西南方向行驶,穿过花石峡,便是广袤的宽谷和河湖盆地,这地貌多为断陷作用所形成,大地构造单元属巴颜喀拉褶皱带。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那夹缝或褶皱实在太辽阔了。

玛多是全国海拔最高的县境,被藏族人称为“天上的玛多”,这平均海拔4500 米,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西北高,东南低,但看上去地形起伏不大,属典型的高原上的平原——高平原地区。往这儿一走,感觉就像进入了一马平川。若再往黄河源上游走,就进入了一派苍凉肃杀的无人区。一条黄河从源头流到了这儿,河水才映现出那荒凉河谷中颤抖的身影。颤抖源于流水的波动,也是那些走得离黄河源头最近的人正在一阵一阵颤抖。

如果说玛多给我留下了什么记忆,我只能说,这是一个让我一阵一阵颤抖的地方,一个让我头疼欲裂的地方。我实在不忍心用恶劣、非常恶劣来形容这里的自然环境,但对于人类,尤其是我们这些来自高原之外的人,这儿又的确是生存环境最严酷的地区之一。在这里别提春夏秋冬,一年只有冷暖两季。除了短暂的夏天,一年里的八个月都是冰天雪地,每年国庆节刚过,黄河水就开始结冰,随后便是气温骤降,最低直逼零下五十摄氏度,达到了南极洲内陆高原的平均气温,如此极寒,已冷到人类生存的极限。我来这里时,季节已入伏,离大暑也很近了,太阳几乎直射北回归线,然而在北回归线正热死人的酷暑季节,这里早晚还冷得要穿棉袄。

这儿,我说的这儿还是玛多县城玛查里,这是唐蕃古道上的一个古驿站,也是黄河最上游的一个古渡口,号称“万里黄河第一镇”。几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我头一回夜宿玛查里,一座小县城笼罩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初来乍到,怪只怪我运气不好,由于一场暴风加冰雹导致整个县城断电了。那也是我有生以来熬过的一个最黑暗而又漫长的夜晚,我裹着两床棉被躺在一家小旅馆里,还是浑身打寒战,半夜里又裹上了一床毛毯。那从荒原上吹来的阴风“呜——呜——呜——”地吹了一整夜,吹得门窗嘎吱嘎吱作响,我甚至还听见了狼号声,这让我总是神经质地朝门窗那边看,总觉得狼在门窗上抓挠和拍打。

比寒冷更难受的还是剧烈的高反。所谓高原反应,其实就是缺氧的反应。高寒缺氧,除了海拔高度,还有纬度、地形、季节和植被覆盖度等诸多因素在起作用。如青藏高原,高海拔加上高纬度的青海,就比高海拔、低纬度的西藏更缺氧,高海拔加上高纬度的藏北地区,也比高海拔、低纬度的藏南地区缺氧。若以藏北阿里狮泉河镇与玛查里相比,两地海拔不相上下,但玛查里比狮泉河的含氧量更低,比正常值的一半还低。这里整个儿就像一个氧气空洞,还叫人怎么呼吸?很多来过玛多的朋友都领教过。那晚我生恐大脑缺氧、心跳骤停,一直用手捂着胸口,这样稍稍好受一些,但还是呕吐了几次。住在我隔壁的一位东北大汉更吓人,他一个劲地流鼻血,这也是高原反应的一个典型症状。但我还从未见过像他那样流鼻血的,太恐怖了,那两个鼻孔似乎成了直通血管的水龙头,用两坨纸团死死堵着,怎么也止不住。玛多把这汉子直接打回了原形,他惊恐万状地打着哭腔呼救 :“完了,完了,我快完了,救命啊!”这绝望的哭喊声把小旅馆的老板娘给招来了,老板娘举着酥油灯一看,那被子床单上糊满了鲜血,她不管人家性命如何,还非要那满脸血泪的可怜汉子赔偿不可。

那一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一缕寒冷刺骨的晨曦穿过窗棂照进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呢。

时隔几年,玛查里已今非昔比了。我还记得,原来整个县城就是一个丁字路口,以路为街,那灰扑扑的街道两边坐落着一间间参差斑驳的房子,很多房子还是 20 世纪 70 年代盖起来的,墙壁和门窗都裂缝了,电线东拉西扯,街上看不见一棵树,也不见一个红绿灯,牦牛、羊群和藏狗满街蹿,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脚的牛羊粪和狗屎。整个玛查里才一千多人口,在我生活的沿海城镇,一座大楼就足以将玛查里的全部人口装下了。而今的玛查里,从一个丁字街又延伸出了南大街、东大街、滨河路、建设路,原来一个丁字路口,如今已有了好几个十字路口,斑马线、交通信号灯、太阳能路灯一应俱全。这县城的人气也比原来旺多了,一来是游客越来越多了,二来是近年来很多牧民都变成了生态移民,陆陆续续搬进了玛查里新村与河源小区等移民新村。我觉得,就是把整个玛多县的人口全都迁入玛查里,也不多啊,才一万多人,在我们那一个小区就容得下了。

人类对玛多的形容,只能频频使用极限词,这里既是生态环境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也是人类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之一。不过,玛多也有其自身的优势,第一优势就是黄河源,这里既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也是三江源国家公园最北端的黄河源区,玛多县域超过二万五千平方公里,其中四分之三被纳入自然保护区。那些来玛多的游客,就是冲着黄河源来的。前些年,这里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那些游客一溜烟地来看了,又一溜烟地走了,很多游客看了还挺失望,唉,这有啥好看头?玛多人如今渐渐明白了,自然风景从来不是单纯的风景,风景也是有灵魂的,这个灵魂就是文化。对于玛多人,就是如何把黄河源的自然生态文化、藏域文化和民族风情结合在一起,这样才能挽留住游客的脚步。为此,玛多在近几年建起了民族风情商业一条街,盖起了一座座充满了浓郁藏域民族风的宾馆饭店和藏家乐,玛多县黄河源民间歌舞团还特意编排了民族风情歌舞剧《岭乡玛多》,在格萨尔文化广场演出。玛多是《格萨尔》文化的发祥地,这也是玛多在历史上文化上的优势,他们以英雄史诗《格萨尔》为主题,在县城东厢的地藏王经山建起了五万多平方米的“岭·格萨尔文化博览园”,这是玛多人的一个大手笔。

格萨尔,本名觉如,原本是个穷苦游牧之家的孩子。相传,格萨尔 12 岁时,游牧到了岭国——今黄河源区的扎陵湖一带,而扎陵湖乃是藏族嘉洛部落的寄魂湖,嘉洛部落的头人嘉洛·东巴坚参据说是岭国的第一富豪,他拥有千匹骏马,其中有一匹堪比神兽麒麟的独角马。那时岭国凭赛马争王,嘉洛的儿子就骑着这匹独角马参赛,但格萨尔在激烈的角逐中最终骐骥一跃,夺取了岭国的王位,并迎娶嘉洛的女儿珠姆为妃。格萨尔王从此一生戎马征战,一手操持除暴安良、降妖伏魔的宝剑,一手捧着扬善抑恶、弘扬佛法的经卷,他率领麾下的八十员大将最终以武功统一了青藏高原上的一百五十多个游牧部落,又以智慧与信仰让天下归心,成为藏族人民心中的旷世英雄。一部伟大的英雄史诗《格萨尔》,至今在青藏高原上传唱,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这一藏族的经典文化品牌早该精心打造了,这座“岭·格萨尔文化博览园”就是一个藏域文化和《格萨尔》英雄史诗的展示园,如唐卡、佛塔、八宝祥瑞、五妙欲、七珍宝、六字真言石刻、煨桑台……这些藏域文化元素浓缩于一园,如同一部藏域文化的百科全书,你到这博览园转上一圈,对藏域文化就大致了解。在格萨尔文化展示上,如童年格萨尔赛马争王的塑像,格萨尔的神箭,格萨尔王的登基宝座,格萨尔与珠姆相会的敖包,嘉洛·东巴坚参那千里挑一的独角马,还有格萨尔麾下八十员大将的音容尊貌,凡此等等,这些史诗中故事场景和人物形象皆被活生生地展现出来了。藏族既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也是游牧骑射的民族,几乎每个牧民都是《格萨尔》史诗的传唱人,他们在这儿传唱《格萨尔》史诗,举行传统的骑马和射箭比赛,还有“玛多果卓”和“尕拉亚卓”等特有的锅庄舞表演,这还真是让游客趋之若鹜,流连忘返,你也可以和藏族同胞一起跳跳锅庄舞。

我随意问了几位游客,有的在玛多已住了三四天了,感觉还没有玩够呢。想想也是,人家远远地来到这儿,不就是来看看这儿独特的风景,感受感受这儿独特的民族风情和民俗文化,品尝品尝这儿独特的藏族美食,然后再买一些唐卡、藏绣、佛珠、雪莲、虫草等工艺品和土特产品带回家吗。如此一来,那些生态移民的生计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摘自《中华水塔》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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