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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极的花园(一)

2021-12-03摘自《源启中国》原文地址

第三极的花园(一)

文/古岳

一棵守着岁月静静生长的柏树,一株迎风雪而立的牧草,一朵独自在荒野灿然绽放的花朵,在那高寒奇绝的地方,都会令人心动。

如果我们对生命演进的历史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在这片高大陆上几乎每一个生命种都经历了无法想象的苦难和跋涉,却也锤炼了生命的坚毅和顽强。

高原亿万年隆升的过程其实就是一段万物生灵不断演替变迁的历史。

许许多多的生命就在这隆升的过程中消失在岁月的缝隙里,也有许许多多的生命种不但千万年繁衍不息,而且还有了许多的变种和亚种。许许多多的物种还在消失,许许多多的物种还有待发现。

在地球生命史上,植物的存在比任何别的存在更加繁盛,也更令人惊叹!

但是,我们之中有多少人曾驻足思考:植物究竟有多了不起,它们对地球生命历史的改变有多深刻,它们对于塑造地球气候有多重要……在全球范围内,森林和草地操控着二氧化碳和水循环,影响着岩石侵蚀的速率,调节着大气的化学成分,以及影响着景观对阳光的吸收和反射……

植物在地球历史的这场大戏中如何描绘出一幅幅生动且具有启发性的画面……这场雄心勃勃的冒险,其时间跨度长达5.4亿年,在地球历史上称为显生宙,复杂的植物和动物进化产生,它们定义了我们的现代世界。

地球之所以成为生命万物的家园,植物具有绝对意义!没有植物的存在地球就是一块岩石,甚至不会有土壤,更不会有生命万物的进化。

如果我们把宇宙比作是一个广袤盛大的宫殿群,把银河系比作无数宫殿中最为普通的一座宫殿,那么,位于银河系边缘的地球则无疑是这宫殿前的一座星系花园。因为它的存在,银河系才显得格外璀璨和耀眼。

而这一切都有赖于植物。植物不仅用自己的根茎、枝叶、花朵和果实把地球变成了银河系的一座大花园,也为所有陆生动物的繁衍生息提供了绝对的物质基础,使所有的地球子民都生息于这座大花园里。

迄今为止,除了地球,我们还没有发现,银河系亿万星辰中的任何一个星球上有任何植物存在的迹象。假如真有什么造物主,地球一定是它在银河系精心创造的一座花园,这座花园的创造是以一颗完整的星球来呈现的。园中所有的动植物以及亿万生灵都是这个花园的组成部分,其中,植物是整个花园最赏心悦目的主体景观。

也许——也许直到最后,它才有意选择人类这种动物来当花园的园丁的。

植物的存在是地球绝对的骄傲!

宇宙形成之后,大约过了100亿年,地球才开始孕育。当初它可能只是一团燃烧着在太阳系边缘飘浮的气体星云,混浊不堪。之后不断冷却凝聚,清气不断上升为天,浊气不断下沉为地,在46亿年前后才成为一个球体。但当初的地球还只是一个燃烧的熔岩体。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亿年,可能才有了第一场雨。如果没有那场如期而至的雨,至今,地球可能还在熊熊燃烧,也或者它早已在那燃烧中化为一缕灰烬了。那场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一切在冥冥之中就已注定。此前,肯定有巨厚无比的茫茫云层携带着大量水气覆盖了地球,虽然,我们依旧无法想象当初的第一朵云出现在天空中的情景。我们所能想象的是,当第一滴雨落在可能还在燃烧的地球上时,甚至没有溅起一丁点儿的火星。

在开始的几万年里,那从未间断的大雨还不曾浇灭燃烧的地球之火。大量的雨水在没有落到地面之前就已蒸发了,它为以后的地球准备了足够的云层和水汽,使那场雨得以下个不停。而后,地球之火才开始慢慢熄灭,而后有更大的雨飘落地面。地球在缓慢地冷却。等那亘古大雨也渐渐停息时,地球表面已经是河流纵横、汪洋一片了。

这是地球领受的第一次生命洗礼,它为生命的诞生和繁衍准备了足够的空间和最初的养分。这是地球生物圈的神圣奠基和启蒙。雨过天晴的地球迎来了第一缕温暖的阳光。晴朗的天空开始出现在地球的上空,太阳的照射也开始变得温和,清风开始在地球的表面吹拂。但离生物的出现还非常遥远。

直到最后的10亿年前,地球上可能才出现了最低级的海洋生物。又几千万年之后才出现了三叶虫那种海洋生命。又是亿万年过去,可能才出现了最初的陆地轮藻类和蕨类植物——它们是地球植物的祖先。

而直到5亿年前后,才出现了鱼类和无颚类生物。2.7亿年前才出现了爬行纲动物和裸子植物,1.8亿年前才出现了鸟类的祖先始祖鸟和苏铁类植物。至1亿年前后才出现了真正的鸟类和被子植物。再至2000万年前才出现了近代脊椎动物和被子植物及开花植物的繁盛。

期间却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生物从地球上消失了。譬如三叶虫和恐龙。地球整整用了几十亿年的时间才哺育了地球生物群落。直到最后的一刻人类才开始出现。《海洋》的作者伦纳德·恩格尔说过:“如果把整个地质年代浓缩为一年12个月的话,人真正脱离动物上升为人,还是第365天夜晚10点以后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人类却用了最后的一个多小时改变了整个地球。人类是地球生命史上最后一个迎来繁盛时代的生物种,它的繁盛结束了整个生物圈繁盛的时代。三叶虫从诞生到灭绝在地球上自然演化繁衍的时间长达2.5亿年之久。恐龙在地球上生存繁荣的时间也差不多有2亿年。人类的历史至多不会超过400万年,而就在这几百万年时间的最后几千年中,因为人类的过度繁盛已使75%的生物种灭绝了。其中的绝大多数物种的灭绝是近300年间发生的事。

在石器时代,全球人口的总量估计不超过4000万,还不及一条青鱼六次的产卵量,而今,全球人口总量却已超过60亿之众了。在恐龙时代,平均每千年才有一种动物灭绝,20世纪以前,也大约每4年才有一种动物灭绝。而现在每年却有约4万种经历千万年进化的生物灭绝。近100年来,物种灭绝的速度超过其自然灭绝速度的1000倍,超过自然形成速度的100万倍,而且这种速度还在加快。

你瞧瞧吧,地球上原有的绿色植被已所剩无几,而没有绿色保护的地球在人类释放的大量二氧化碳等有害气体的污染下,正在变成一个温室。过多的二氧化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要我们看看离我们最近的星球就能想见。金星的大气层90%是二氧化碳,它的表面温度高得可以熔化铅。

尽管地球还没有成为一颗金星的危险,但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它有可能导致更大范围的生物灭绝,从而使正在延续的这个大灭绝时代变得更加惨烈。

感恩地球,感恩植物。

是一片绿叶开启了地球现代世界的大门。

一片叶、一株草、一朵花、一粒种子、一棵树,成就了一个世界:地球花园。

三江源在地球最高的高原,是地球第三极,是花园的顶层,是第三极的花园。

2020年5月下旬,可可西里刚下过一场雪。这也许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场雪,看雪后灿烂的阳光,就知道可可西里的夏天就要来了。但即使夏天,这里也会下雪,只是夏天的雪,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

五道梁保护站后面有一条小河,河谷舒缓开阔,站在高处看,河谷低洼处已有星星点点的绿,当是最早返青的草叶。有几天驻守此地,看藏羚羊迁徙。得空,我就独自去小河边走走,看河谷开始返青的植物。山坡地带土地沙化严重,能看到的只有几种沙生植物和日益稀疏的牧草。河谷仅有的一片水草紧挨着河床才得以存活下来,已经开始绿了。星星点点,从远处看到的绿是新长出的嫩草芽,尚未来得及伸展开来,上一年衰败枯黄的草丛一层层小心遮掩着它们,只有走近了细看,才能看到那些嫩芽儿。

就在这片水草的边缘,我看到了匍匐水柏枝,一种因为高寒直接将枝干长进砂土层的木本植物。时间已经到夏天了,它已经来不及先长出叶子,再开出花朵。它必须先开出花朵,再等叶子出来。

除了匍匐水柏枝,我还发现了别的植物。我在5月19日、20日的微信“日记”里写到过这些植物:

也许是太高的缘故,在海拔超过4600米的可可西里,发现匍匐水柏枝是平平长在砂土层里的。它的叶子还没长出来,花却已经开了……今天听到雷声了,这是可可西里今年的第一声雷。雷声过后风雪交加,雪停了之后,天开始放晴,可是风依然在大声吼叫。那叫声很有力量,站在旷野,身子会晃……

虽然似乎可以确定,有几种植物我可能是认识的。一种植物新长出的叶子像花朵,一种植物去年开花结果之后干枯的果壳也像花朵。还有一种——实际上有两三种,我看到上年败落枯干的叶片中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色彩,很碎,以为是新芽,用镜头拉近了细看,竟也是花朵,是红景天,惊艳无比……

在长江源区的一些河谷滩地上,生长着一种叫“西藏沙棘”的木本植物,也会像匍匐水柏枝一样生长。初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树木,而更像是草本类植物。它们一簇簇、一株株紧贴着地表生长,最高的也只有三五厘米。在几乎没有无霜期的高寒地带,它们凭借着滩地沙砾的保温作用,一年一度艰难而从容地完成着开花结果的生命过程。它们原本可以长得十分高大,只是在高原不断抬升的过程中,为了求得生存才逐渐变得矮小。看着那些不得不结到沙砾中的小果子,生存的艰难以及生命的坚毅和美丽也尽在其中了。

与西藏沙棘一样,金露梅、银露梅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高山林地,也可以长到一两米的样子,甚至还可以长得更高,花朵也很大。但这并非它在青藏高原的极限分布,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地方仍能看到它的身影。不过,它也已不能像真正的木本植物一样生长了,甚至比很多草本植物还要低矮,呈垫状生长,花就开在地面上。

金露梅、银露梅,在没有开花以前,单从植株和叶片上看,你根本无法区分它们,至少我没有看出它们的区别。区别是开花以后才有的,金露梅开着金黄色的花,银露梅开着白色的花。花形、花瓣和花朵大小也一样,每朵花都是五片花瓣,像梅花。它们喜欢成片簇状生长,开花季节,远远望见一片金黄与洁白的花朵相互映衬着开满了山野,那一定是金露梅和银露梅了。

这是一种在青藏高原广为分布的近代开花植物。其植株挺直,且坚硬柔韧,耐寒耐旱,皮棕色,像麻。以前,高原农家喜欢用它扎成刷锅洗碗的刷子,用很久也不易磨损。高原藏地诸多佛教寺庙,佛殿、经堂类建筑大墙顶部土木之间有一道棕红色装饰就是用它做成的。先要在放有棕红色颜料的水中久泡甚至久煮,尔后晾干了,扎成一束一束,再把两端切割整齐,置于墙头,挤紧压实,两头再用榔头砸平整。它有几大好处,既可透气通风,亦可吸热、吸湿和保暖,而且还有极强的装饰效果。

在我看来,西藏沙棘和垫状金露梅、银露梅是极少可以远离森林地带生长并永久存活的木本植物。它们与青草为伍,放下身段混迹于草丛。只有俯下身子或蹲在地上细看,你才会发现,它们原有的质地本色。

还有几种木本植物尽管在高海拔地区也有少量分布,比如鲜卑花、忍冬、高山杜鹃等,但它们却无法远离森林地带,独自存活,其身影顶多能到林缘地带。出了林缘地带,再往前,如果没有成片灌丛的伴随,就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了。它们也不是林缘地带高山灌丛的主角——柳类才是林缘地带的主角,它们只是柳类的配角。只不过,因为它们能开出比柳絮更好看的花朵,才在万木丛中显得独树一帜。

山生柳也许是三江源区唯一能将自己群落的生存境域抬升到更高极限的植物。即使在海拔超过4500米至4700米的高寒山地,偶尔也会在一座高山的阴坡意外地发现它们郁郁葱葱的繁茂景象。除了深秋叶子红黄的季节,如果不走近山坡,从远处你几乎看不出它跟草地有什么区别。只有进到里面,你才会发现,山上都是柳类灌丛。

细看,你还会发现,那山上还不全是山生柳。柳丛中,间或还藏有忍冬、鲜卑花、细枝绣线菊、头花杜鹃等开花植物,像是借柳类的茂盛遮掩自己不合时宜的生长。有一就有二有三,就会有很多,甚至成群成片的分布,这是大多生物在地球上的分布规律,即使极地生物也一样,尤其是植物,像头花杜鹃这样的植物。

不止一次,不止一个地方——我在海拔超过4500米的地方见到过头花杜鹃,宝蓝色的花朵开满了一大片草地。那是一座开满杜鹃的高山花园,远远望去,像一大群蝴蝶拍打着一对宝蓝色的小翅膀落在草地上。而头花杜鹃的花形也真像一只蝴蝶——印象中,蓝色的蝴蝶最为稀有。

开蓝色花朵的头花杜鹃也非寻常物,藏语中称为“苏鲁”,汉语俗称“黑香柴”,藏族人煨桑时除柏树枝叶之外的主要香料——还只是枝叶,而非花朵。另一种小叶杜鹃,有“百里香”或“千里香”之美称,除了植株比头花杜鹃稍稍高大一些,品貌皆与头花杜鹃很像,俗名亦为黑香柴,亦可配入煨桑。桑烟随风飘散时,一个熟悉其香气的人都能嗅出里面有没有配放苏鲁。其花之清雅高洁、超凡脱俗,由此可见!

我原以为,头花杜鹃一定是将自己的芳香推向海拔极致的木本类开花植物了,在其之上的整个青藏高原再也不会有杜鹃花盛开了。直到我见到那一片海绵杜鹃,我对杜鹃花科植物的极限分布才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这片海绵杜鹃的存在,甚至颠覆了一直以来我对青藏高原植物分布规律的基本判断。

海绵杜鹃是一种大叶杜鹃,常绿,叶下面被一层分枝密毛,呈海绵状,有表膜,灰白色或红褐色,花冠如钟,花白色,稍带粉色,有深紫色斑点……其植株也远比头花杜鹃高大,单从身高看,如果说头花杜鹃处在灌木底层的话,那么,海绵杜鹃一定在中高层。而且,主干胸径粗壮,根部双手几乎不能合围,它要再往前跨一步,便跨入乔木的行列了。

我是在巴颜喀拉主峰的山坡上看到海绵杜鹃的,独生,却并非只有一株。尽管它也与高山柳类等为伍,甘愿隐身于更繁茂的灌丛,但是它苍劲孤傲的枝杈依然将一片片宽厚的深绿色叶片顶出了灌丛。一眼望去,宽大的叶片泛着柔和的光辉,片片光彩照人。而它生长的海拔竟然超过了4700米。

有一种柏树,如果不凑近了细细端详,你根本看不出它竟然长着柏树的枝叶。我曾采摘一两片叶子点燃,放在鼻子跟前闻过,它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柏树的味道,与煨桑用的圆柏枝味道一模一样。但它就在林子边上,甚至就在林区里面没有高大树木生长的山顶岩石缝儿里。

当然,像匍匐栒子这样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在高海拔地区也能依附着岩石将自己坚韧无比的枝蔓伸展得很远。这是我所见过的分布最广的木本植物了,从云贵高原到青藏高原的广阔山地到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因为它紧贴着地表或岩石生长,在我老家,它的汉语俗名叫:地树儿。像水栒子一样,它也能结出一串串珍珠样的果子,到秋天果子就红了,一直到冬季,还挂在小树枝上。远远看过去像火把,所以,云贵高原很多地方,它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火把果。

三江源国家公园里面,除个别地方,就无森林分布。所以,三江源国家公园的不少地方,虽然也能看到西藏沙棘、金露梅、银露梅这样的木本植物,一些高山柳类甚至能将根扎在雪线以下的山坡乃至流石坡上,但大部分地方,即使像匍匐栒子、匍匐水柏枝这样的植物也难得一见。

摘自《源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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