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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八仙(上)

2021-09-13摘自《南八仙》原文地址

南八仙(上)

文/吴德令

1954年6月22日 黑风山 晴

勘探大队决定把我们的后方基地扎在黑风山,因为黑风山虽然不是很高,但在这个无垠的荒漠上,是唯一可以遮挡大风的地方,如果再有前些天那样的大风到来,可以让我们少受损失。同时,那位少数民族老人帮我们在东北方向找到了一片水源,离黑风山只有十几里地,现在我们用水已经不用限制了,当然洗澡还是不行。齐大姐说:“等我们的任务完成以后,就带你们到水源地去洗澡。”

王船船的追悼会是前天开的,仪式非常隆重,大队领导致了追悼词,称王船船为烈士,说他是我们的开拓者、先行者。很多人都掉了眼泪。王船船的遗体被埋在了黑风山的脚下。因为我们的条件太差了,没有办法给王船船找一口棺材,只能用一个大工具箱盛殓他。齐大姐说:“等我们明年从西安过来的时候,带一口上好的棺材来,重新安葬他。”对不起了,王船船,我们以后会怀念你的,我们要加倍工作,快快找到石油,然后建设基地,然后建成一个大的烈士陵园,让你住进去。

明天,我们将开始进行大风过后的第一次勘探工作。我们女子队的任务是勘探黑风山向南的一片地方,大概有几千平方公里。原来是我们队和二队一起勘探,但这场大风延迟了时间,为了把丢失的时间抢回来,现在决定让我们一个队负责那片地区,要赶在11月冬季来临之前完成任务。

下午的时候,班长刘运兰提议我们到黑风山上去看看我们要去勘探的那片地方。大家爬到山顶上看,那是一片黄色的小土包群,大得没有边缘,一直向南延伸着,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雾在那儿飘浮,增添了一些神秘感,并给我们带来一种无穷无尽的想象。我们就要投入新的战斗了!

1954年6月29日 黑风山 晴

江曼病了。刚出去才3个小时,江曼的胃病就犯了,疼得脸都变了色。江曼还想逞能,说是能坚持,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坚持不了,结果班长让我骑骆驼把她送回了大队营地。

大队部的医生看了看江漫的病,给了三片药,叮嘱她每隔6个小时吃一次,再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就会好。江曼的胃病是老毛病,吃得冷了、热了都会胃疼。在西安的时候,她就经常胃痛。但是到柴达木盆地以后,江曼好像比以前坚强了,胃痛的时候不再大声地叫喊,都是自个儿咬牙坚持。

本来,把江曼送回来后,我还要回到班里去,但许大队长不让我回去,说一个人在路上走容易迷路。这样,我就有了一下午的时间。这几天真是累了,能够休息一下挺不错。不过想到小玉、班长她们还在魔幻国(这是小玉起的名字)里爬土丘、滚沙子,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儿不太好受。不过,有这一下午的时间,我刚好能补补日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写日记了。

现在我来说一说魔幻国吧,回到西安以后,我要把这一段生活讲给妈妈听,讲给我的同学听,让她们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坚强的无产阶级战士了。

听江曼说我们勘探的这片地方,地质上的名称叫雅丹地貌。千百年来,不,应该是千千万万年来,从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交汇处刮来的大风不断地剥蚀着这片土地,因为风怪异的力量,先是在地上吹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然后就像一个能工巧匠把魔幻国变成了一个个特别美丽的造型,有的像一头威武的狮子,有的像一只引吭高歌的公鸡,有的像一条垂头丧气的狗,还有的像一个老人,坐在高高的山上,长久地注视着我们。最奇特的是,前天我们到过一个方圆七八里的低洼地,那里排满了一列列被风切削得相当整齐和精致的山丘,它们或大或小,首尾相连,前后有序,像是一群战舰正在集合,准备投入到战场去厮杀。

整个魔幻国里,没有道路,也没有方向,有的土丘下面是坚硬的泥土地,有的土丘则被厚厚的黄沙所包裹。江曼说,那是因为这里长年不下雨,土壤风化成沙子了。

队长为我们班配备了10峰骆驼,让黄锅子为我们牵骆驼,除了每人骑一峰,剩下的都用来驮设备和工具。我们班的人本来就不喜欢黄锅子,他爱贪小便宜又爱吹牛,而王船船失踪后,他一点阶级感情都没有,任我们怎么说都不肯去找,这让我们非常厌恶他。所以,尽管他是给我们班牵骆驼的,但我们谁也不跟他说话,只有李花花偶尔和他说几句。

我们在魔幻国的勘探工作持续进行了6天,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起身,天黑透了才回来,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进魔幻国勘探,先要骑一两个小时的骆驼,到了勘探的地方,架好设备,做好准备就快中午了,然后取样、绘图、打探洞。魔幻国里有大片大片的沙子,不知道已经累积了多少年,沙子软绵绵的,在上面走路最累人了,差不多走两步就得退一步。说来真的好笑,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走在沙子上还和平时走路一样,后来太累了,遇见小沙丘就手脚并用往上爬。小玉还发明了滚沙子,下坡的时候,抱着头直接滚下去,又省时又不费力,就是太费衣服,大家的衣服差不多都磨破了,每天回去都要补屁股和膝盖上的洞。

我们班的人憋足了劲要当第一名,虽然大家的脸都晒得黑里透红,嘴上都起了一层皮,但没有人叫苦叫累,每天都超额完成任务。班长说:“我们多干一点,不但可以在竞赛中拿到优胜红旗,还能早一点完成任务回西安。”不过柴达木真的太大了,到今天,我们班才完成了300多平方公里的地质普查任务,要想把魔幻国都勘察一遍还早得很呢。

昨天,后方的骆驼队给我们送来了粮食,还有很多的信和报纸,江曼一个人就收到20多封信,李花花的小男人都寄来了3封,只有我没有信,妈妈不知道我在哪儿。看见她们都在看家里的来信,我的心里特别难受。到柴达木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很多,也许我不该那样恨妈妈,万恶的旧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妈妈一定有她的难处,所以,我要把几个月前写给妈妈的信给她寄出去,让妈妈别再为我操心。回到西安以后,我还要让妈妈到西安来看我,我真的很想妈妈。

1954年7月7日 魔幻国 大风

我们遭遇了大风。

那是昨天下午4点多起的风。起风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突然间,天空就暗了下来,刚开始风像是浓雾一样,一个波浪一个波浪地涌过来,把天空和沙蚀林都淹没了,很快,天和地马上就变得一片黑暗,能见度几乎为零。被风卷起的沙子像下雨一样密集地从天上扑打下来,让人连气也喘不过来。这场风和6月的那场大风一样猛烈,或者比那场风更猛烈。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大家都吓坏了,一个个东躲西藏的。

幸好昨天齐大姐在我们班跟班工作,她比我们镇定得多,和黄锅子一块儿把骆驼围成一个圈,让我们躲在中间避风。有骆驼挡着,好像风就小了一点,但我们仍然被吹得东倒西歪,而且狂风刮在魔幻国里还发出一阵阵怪叫声,狼嗥似的,吓得我浑身发抖。若是我一个人,可能都吓死了,这一夜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天亮的时候,风小了一些。但我们遇到麻烦了,骆驼在大风里跑掉了5峰。它们是什么时候跑的,怎么跑掉的谁都不知道。齐大姐让黄锅子检查一下骆驼驮的东西,一会儿,黄锅子红着眼睛向齐大姐报告,没来得及卸下的两件大衣、一台水平仪被骆驼带走了。

趁着风小了,齐大姐带着我们沿昨天来的方向回黑风山大队部。我们走的方向应该不会错,虽然天是灰蒙蒙的,但太阳的光线还是能看清楚,可是这个魔幻国实在太奇怪了,怎么走都找不到昨天的路。我们走了那么久,早就该走到昨天进魔幻国的入口处了,可是一直走到中午也没有找到昨天的入口。

黄锅子是拉骆驼的,开始他信心十足爬上爬下,到沙蚀林的高处去找出口,告诉我们该怎么怎么走,但每一回按他说的方向走,都走不出去。每一次他都会说,过了这片沙蚀林就能看到平地了,可是走出这片沙蚀林后才发现我们又进入了另一片更大的沙蚀林。过了中午,他哭丧着脸对齐大姐说:“齐指导员,大风把这里的地和路都改了,我们迷路了。”

听了黄锅子的话,我的心很重地哆嗦了一下,看看别的人,大家的脸上也都一下子严肃起来,只有齐大姐和平时一样,脸上没什么变化。齐大姐想了想,决定让我们休息。

不算昨天走的路、昨天晚上的大风,仅今天我们已经整整走了六个小时,我觉得腿都走麻木了。听到休息的命令,大家赶快坐到地下,刘运兰和李花花她们吃干粮、喝水,我连干粮也不想吃,歪着身子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钟,太阳都西斜了。

齐大姐准备带着我们继续找回去的路,可是要走的时候她又改了主意,让我们就地宿营,说天太黑了,而我们又太累了,走也走不出去,留着体力明天再向外走。

我们没有带帐篷,只能露宿在沙地上了,因为大衣被骆驼带走了两件,我和小玉合盖一件。

“大家不要紧张,队部会很快派人来找我们的。”睡觉的时候齐大姐说。齐大姐的话让我安心了很多。是的,勘探大队一定会派出好几路人马来找我们,就像找王船船那样。

脚疼得特别厉害,肯定是脚上打泡了,等会儿我要让小玉帮我把它们挑破,不然,明天就没办法走路了。

1954年7月9日 魔幻国大山洞 晴

我们陷在魔幻国里出不去了。

整整两天,我们都在魔幻国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向南、向北、向西、向东寻找出口,任何一个我们觉得有希望的方向都尝试过了,可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甚至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昨天下午,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一座很大很大的沙蚀林,它向南的方向有一个大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洞内有十一二米长、两米多宽,洞的中央有一道长长的缝隙,能把光线透进来。齐大姐决定不再徒劳去找出口,就留在这里等待大队的同志来救我们。

即使齐大姐不做决定,我们也都走不动了。迷路三天以来,我们一直不停地在魔幻国里走,走了多少路已经分不清了,每个人的脚上全都打满了泡,头天的刚挑完,新的又生出来了,连革命意志最坚定、最能走路的焦淑红也都走不动了。昨天早上她对齐大姐说:“让我们休息半天吧,休息好了我们再走。”而江曼和王月儿因为走不动路,已经被齐大姐严厉批评了好多次。

留在这里不走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齐大姐已经察觉到所有人对寻找出口失去了信心。昨天以前,大家还信心满满的,可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大家就产生怀疑了。在齐大姐带领我们翻一座沙蚀林的时候,王月儿和李花花不走了,她们说走也是白走,还不如休息一会儿。甚至,李花花还顶撞了齐大姐。另外,小玉也和黄锅子吵了一架,小玉说道:“黄锅子你带路带得不好,尽让我们走冤枉路。”黄锅子辩解道:“这个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情况并不比你们熟悉。”小玉揭他的老底,说:“黄锅子你曾经说西北几省熟悉得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为什么现在不熟悉了?”黄锅子无话可说,转而攻击我们的勘探计划,说:“你们到魔幻国里搞勘探是异想天开。”焦淑红和我加入战团,帮着小玉吵架,但只吵了几句,就被齐大姐制止了。

到了大山洞,齐大姐带着班长、焦淑红把勘探用的最大的一面红旗插到我们旁边最高的一座沙蚀林上。这座沙蚀林最少有七八十米高,在晴朗的天气下,几公里外都能看见。

魔幻国里的白天特别长,休息了很久,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洞里不太热,半倚着洞壁坐着还有点凉丝丝的感觉,比起这几天在沙漠里奔波找路,现在真可算得上是神仙日子了。

美中不足的是,中午的时候我已经把分配给我的干粮和水都吃完喝干了,口渴得要命。我想好了,明天给我分配水的时候,我不能一次喝完,要分成十次喝哩。

正口渴的时候,江曼姐叫我,没想到她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我说:“我还剩下点水,给你喝两口。”我感动得一下子哭了。其实江曼姐是最可怜的,她平常娇气,这回连续走了好几天的路,可把她折腾惨了。她的脚也是磨得最烂的,脚上包了两层纱布,血水还在往外渗,整个人也都变形了,好看的大眼睛一下子凹下去一大块。现在水是最宝贵的,我怎么能喝她的水呢?

可是江曼姐硬要我喝,她说:“春桃,你会写日记,喝了水后把咱们这几天的事记下来,等见到向建国的时候,让他也看看。”说着她就把水壶硬塞进我的嘴里,我没敢多喝,只喝了一小口,可是就这一小口水却让我的喉咙一下子湿润了。

这时候,我听到江曼问齐大姐:“指导员,我们要在这里等几天?”

“快了,明天就能回去,最慢不会超过五天。”齐大姐又说:“你们想想,咱们已经迷路三天了,马大队长他们不知道怎么着急呢,他们肯定放下了一切工作,来找咱们呢。说不定呵,来找咱们的人就在十里八里之外。”

齐大姐说得很轻松,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好像不那么难受了,但愿齐大姐说得对,救我们的人就在十里八里之外。

“过了5天还没人来救,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王月儿忽然问了一句。

“不会!”小玉抢着说。她瞪了王月儿一眼说:“咱们是搞勘探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就会死?”

“小玉说得对。咱们辛辛苦苦到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来,为了什么?是为了给国家找资源,才走了这么一小片地方,怎么能轻易地死。你们看我这个皮包,里面是咱们半个多月的勘探资料,这个包包都没有交大队部去,死了能甘心吗?”齐大姐笑着说。齐大姐这几天瘦了许多,她最辛苦了,为了找出口一直跑前跑后,比我们谁走的路都要多。骆驼没有跑完之前,我们都能轮流骑一会儿,齐大姐却从来没有骑过。

“我看不一定,这个鬼地方就跟迷宫一样,大队部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咱们。”黄锅子在洞口阴沉沉地说。

“那怎么办?”李花花和王月儿齐声问。

“没办法,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就扔在这里了。哼!哼!”

王月儿“哇”的一声哭了,跟着李花花也哭了,然后是江曼,我的鼻子忽然也酸了。

“好了,你们真是孩子,老黄师傅跟你们开玩笑,你们就当真?他骗你们呢!”齐大姐的声音异常严厉。她又说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说话,大家要养好精神,要以好的精神面貌等待明天大队部的救援。”

日记链接七:

柴达木勘探大队关于队员失踪的紧急报告

西北地质大队并勘探局:

柴达木勘探大队于1954年7月7日发生一起人员失踪事件,“西北红色女子勘探队”所属8名女勘探队员和1名驼员失踪。

当日,“西北红色女子勘探队”一班进入柴达木西部距勘探营地约30公里的区域进行地面勘探,下午4时至5时遭遇强沙尘天气,两天来未能回归营地。

该班编制7人,配属驼员1人,骆驼10峰。该班失踪时,队党支部书记、政治指导员齐桂香在该班跟班工作。

该班失踪地区为2万平方公里的雅丹地形区域,区域内主要组成物为沙蚀岩林和黄沙,无道路,无植被,无水源。气候干旱多变,6级以上风力即可形成沙暴。地形特殊不易分辨,可参照物少,极易造成迷路。由于该班主要承担近距离地面勘探工作,未给该班配备电台。

该班成员全部为1952年至1953年招收的社区知识青年,有较高的文化水平,经过一年的培训教育,思想进步,工作积极性高,思想上对艰苦环境有一定认识。随班工作的队党支部书记、政治指导员齐桂香同志参加过解放战争,有丰富的革命工作和艰苦条件下工作的经历,意志坚定,能够成为失踪人员的核心。配属该班的驼员黄三锅有较为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对辨认地理地形有一定能力。此外,该班以野外应急勘探标准配备被服和7日的饮水和干粮,短期内不会发生重大危险。

综合以上情况:我们对失踪人员救援做如下处理:

1.协助该班自行脱困:着“西北红色女子勘探队”其余6个班停止勘探工作,带够饮水、粮食,以班为单位分赴失踪区域各入口,白天登高瞭望,晚上点燃篝火指示方位。为防止新的失踪事件发生,不允许进入失踪地域寻找。

2.从地质一队、三队各抽调干部职工6人,驼运队有经验的驼员4人,骆驼22峰,电台2部,组成两个救援小组,由一队队长和三队队长负责,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进入失踪区域寻找失踪人员。

3.为应对意料不到的情况,制订更进一步救援方案。

……

柴达木勘探大队

1954年7月9日

(余小添摘自原西北人民政府勘探局档案16号卷)

1954年7月10日 魔幻国 晴

今天早上天刚亮,齐大姐就把黄锅子叫起来,给了他一点水和干粮,派他骑着我们剩下的唯一的骆驼再去探路和联络大队救我们。齐大姐交代黄锅子一直向北走,因为那是我们来时的方向。齐大姐没有说走几天,找不到出口怎么办,黄锅子居然也没有问。迷路后,黄锅子天天拉着阴沉的脸,讲怪话,有时还大吵大闹,散布悲观情绪,根本不与我们团结起来,昨天还引得王月儿和李花花哭了一场,可这回他倒很痛快地接受了任务,给骆驼喂了一点草料,骑上骆驼就走了。

我们都到山洞外去送他。江曼拦在骆驼前,说:“黄锅子你见到向建国让他快点来救我们,我们都快急死了。”王月儿说:“黄大叔你三天就回来行不行,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小玉说:“黄锅子,你要能探到路,我们集体给你请功。”

黄锅子一一应承,催动骆驼就走了,虽然我们都对他充满希望,可是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座大沙蚀林之后,我还是感到了一丝异样的难受,就像谁在我的心口上抓了一把。

我们在山洞外站了很久,大家的眼睛都望着沙漠上那一行骆驼留下的蹄印,也许每个人的心可能都和我一样,被谁抓了一把。

“班长,你说黄锅子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李花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一定,他带着我们东走西走好几天,根本就找不着路,难道他一个人就能找到路?”班长刘运兰说。

“我看他人品不好,找到了路也不会回来救我们,自己就跑了”。焦淑红说。

“齐大姐,咱们不该让他一个人去找路,他把咱们的骆驼骑走了,马大队长找到我们,我们连驮东西的骆驼都没有了。”小玉说。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话了。咱们现在的任务是保存体力,等马大队长来救我们。”齐大姐阻止大家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这几天咱们到处找回去的出口,都没有找到,把大家累得都走不动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老黄师傅虽然没有来过这里,对地形也不熟悉,可是他是拉骆驼的,见的比我们多,总比咱们的经验丰富,他骑着骆驼一个人去找路也比我们走得快,大家说对不对。”

我们没有再吭声。齐大姐说得有道理,在沙漠上骆驼比人走得快多了,骆驼走几个小时的路,人一天也走不完。

不过,我还是有点相信焦淑红的话,黄锅子的人品就是不好,找到了路只会自己逃命,根本不会管我们,可惜的是他把我们唯一的骆驼给骑走了。

原本我们有10峰骆驼,刮大风的那天跑丢了5峰,还带走了我们不少的东西,前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又跑丢了3峰,这完全怪黄锅子,他没有看好骆驼,自己一个人睡觉。剩下2峰,我们千叮咛万嘱咐,黄锅子还是没有看好,昨天晚上又跑了1峰,小玉批评他,他还很有道理地说骆驼没有吃没有喝,当然想跑了。

我猜想也有可能是齐大姐故意让他走的。这几天他不停地发牢骚,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说我们走出去的希望不大,又说他不该跟着我们出来挣一天三元钱的脚力。不跟我们出来,这会儿他正在家吃油饼、喝茯茶水,过好日子呢。他在这里太影响我们的情绪。另外,他还不太听齐大姐的话,前天我们找出口的时候,齐大姐让他再向南走走,他就是不听,还和齐大姐嚷了起来,每次都是齐大姐让着他。

回到山洞里,齐大姐带着我们把水和粮食清点了一下,每天进行定额分配。这次我们出来勘探,带了不少的水和干粮,可惜迷路的前两天用得多了点,尤其是水用得最快。这个可恶的魔幻国,一点儿阴凉地都没有,人最容易渴了。

清点后,还有将近20斤饼子,一大一小两只水桶,大桶里的水还有一多半,小桶里是满的,可能有30多斤水。齐大姐说:“为了等待救援,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些水和干粮要分成10天的用量,每天由我来分配。”齐大姐还叮咛我们,“魔幻国里最容易脱水,为了保持体力,减少水分消耗,大家尽量都不要活动,尤其是白天不要出去,就在洞里躺着。”

齐大姐说我们的水和粮食要用10天,那么10天以后呢?哎呀,我不要胡乱猜想了,10天以后,我们当然回营地了,可能根本就用不了10天。

1954年7月11日 魔幻国大山洞 晴

江曼病了。

江曼可能前两天就已经病了。这两天我们的心情又紧张又害怕,谁也没有发现,直到昨晚下半夜她一个劲地喊冷,我们才发现她的身上烧得跟火炭似的,身体不停地打着哆嗦。我们把两件大衣,还有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也不管用,黑暗中我们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喘气的声音就像拉风箱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药?真是急死人了。齐大姐也没有办法,只能给她多喂点水。天亮的时候,江曼好了一点,好像不太发烧了。她说:“现在身上不冷了,就是头沉得很,好像戴了一顶很重很重的帽子。我吓着了你们了,我保证我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们庆幸江曼的病好了起来,还想办法让她吃了两口饼子。可是才过了中午,江曼的病突然又严重起来,不停地喊冷。我们围坐在她身边,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后来,她要找小玉。

虽然齐大姐规定大家白天都不要到外面去活动,但小玉和焦淑红一大早就轮流着爬上插着红旗的沙蚀林去瞭望,说救我们的人找我们,我们也要找他们。

我赶快把小玉叫了回来。

“马大队长他们来了没有?”江曼问。她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快来了,他们正向我们这边赶过来。”小玉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说。

“他们什么时候到,怎么还不来?”

“明天。明天他们就到了。”齐大姐飞快地接了一句。

“那小向呢,他来了没有?”

“来了,向工程师走在最前面,他要第一个把你救回家呢。”

江曼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她闭上眼睛,低声说:“那好吧,我等他们来。”

我的心像刀子割着一般疼,赶快跑到洞外去,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哭,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李花花和王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洞外,李花花满脸都是泪水,王月儿也小声地哭着。

李花花拉着我的手,抽泣着说:“春桃,江曼要死了,她的病好不了,咱们也要死了,回不了家了。”她一说,我更忍不住了,结果我们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这时候齐大姐出来了,小玉也出来了。小玉冲着我们嚷起来:“你们几个人就会添乱,江曼都病成那样了,不想想办法,就在这里哭,江曼听见了怎么办?”

齐大姐没有狠狠地批评我们,她轮流叫了我们的名字,说:“我们现在确实很困难,找不到回去的路,水和粮食也不多了,江曼又病得非常厉害,这样困难的局面,不要说你们,就连我也没有遇到过。我们怎么办,在这里悲观失望,在这里哭?我想,悲观失望没有用,哭也没有用。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需要我们增强信心,团结起来共同面对困难、克服困难。我相信组织,相信马大队长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我们还是要有信心,好不好?现在大家都回到洞里,保存体力。”

说完这话,齐大姐又说:“春桃,你喜欢记日记,那你就把这几天我们战胜困难的情况记下来,让别的同志们知道,虽然我们只是几个女同志,但我们照样有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日记链接八:

柴达木勘探大队扩大搜寻失踪队员的报告

西北地质大队并勘探局:

柴达木勘探大队1954年7月7日发生人员失踪事件,经过我们连续3天的搜寻,截至7月11日,未能找到失踪的8名女勘探队员和1名驼员。

1.负责外围接应的“西北红色女子勘探队”所属6个班3日来在11个出口点上连续登高瞭望,燃烧篝火指示方位,未取得效果。

2.救援一组由失踪地区西部进入搜寻,纵向进入10公里至15公里,横向进入30公里至40公里,未发现失踪人员。

3.救援二组由失踪地区东部进入搜寻,纵向进入20公里至25公里,横向进入60公里,亦未发现失踪人员。

4.据两个前方救援组报告,失踪人员地区地形复杂,道路难行,目视障碍物多,救援人员体能消耗巨大,致使救援工作进展缓慢,目前两个救援组仅能进行点、线状的搜寻,无力扩大搜寻范围。

5.根据对失踪人员失踪前工作区域的了解,我们判断失踪人员在大风后迷路,离开原地,误向其他地区前进。因此,有进一步扩大搜寻范围的必要。

6.根据失踪人员所携饮水、粮食的基本情况,今后3天至4天是救援的最关键时期,有扩大搜寻范围及搜寻密度的必要。

7.我们决定将地质一队、三队的全部人员抽调出来,与驼运队大部混编为12个搜寻小组,最迟于明日(12日)出发,进入失踪人员地区搜寻。

8.将原定于纵深30公里,横向70公里的搜寻地域扩大为纵深60公里,横向110公里。

9.负责外围接应的“西北红色女子勘探队”所属6个班3日来在11个出口点上继续登高瞭望,燃烧篝火指示方位。

10.(略)……

柴达木勘探大队

1954年7月11日

(余小添摘自原西北人民政府勘探局档案16号卷)

日记链接九:

西北地质大队给柴达木勘探大队特急电

柴达木勘探大队:

得知失踪的8名女勘探队员及1名驼工仍未回来的情况,甚为焦急,勘探局焦副局长今日亲临我大队,听取情况报告,并就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救出失踪队员做出指示。根据勘探局领导指示和你们的实际情况,现就搜寻救援工作做如下部署:

1.由王副大队长带领工作组携带勘探局下拨的10部电台今日出发,到后协助你们开展搜寻救援工作。

2.同意你大队制订的进一步搜寻救援方案,关键要把抢时间放在第一位。

3.应抽调后方一切人员,在保障必要的运输条件下,组成更多的救援小组参加搜寻救援。

4.你大队领导除留1人在营地进行坐镇指挥外,其余全部到第一线指挥和参加搜寻救援。

5.要采取有力措施,动用一切手段,防止搜寻救援组发生二次失踪事件和人员伤亡事件。

6.已经抽调新疆勘探大队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职工30人,连夜赶赴你处,协助搜寻救援。

7.各小组搜寻救援情况汇总后,每日电报我大队一次。

8.要进行充分的思想动员,务必使全部救援队员谨记,积极开展搜寻救援工作,尽快救出我们的姐妹是对党忠诚、对革命事业负责、对自己姐妹深厚的阶级感情的具体体现。

西北地质大队

1954年7月11日夜

(余小添摘自原西北人民政府勘探局档案16号卷)

摘自《南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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